去年由港返京時,在酒店隔離二十一天。其間喜逢春雪,隔窗而望,一園潔白,樹樹皆白。三周後出酒店,驚見路邊柳枝如煙桃花似霧,已近荼蘼。暗自小歡喜:差點錯過一個春天,幸好趕上了!
後來,漂渡異鄉,錯過了故園的秋天,卻見證了彼岸的酷熱到酷寒,與楓香樹、藍花茄、天竺葵、薰衣草、各色多肉植物和兩隻貓咪朝夕相處,卡梅爾、卡皮托拉小鎮……驚鴻一現。季節的變幻,總是令我傾神專注,我與四季風物總是相看不厭—它們總是以各種超出想像的花樣和顏色、超出意料的生命力迎接我,我覺得這是它們對關注者的友善回應。
這個春天,再次回歸以往的工作季、會議季。點對點、環對環,一度半月。封閉的日子,只記得是幾號,不清楚是星期幾。入「環」內尚是晚冬,中間出來,驀然發現沿途粉樹如染,玉蘭如雲。辦公樓頂迎春花明艷綿延。忽記起在山上一個院落,見過一大株玉蘭樹,花朵重重墜墜,串串纍纍,一樹獨撐千樹萬樹花開的大場面。人站樹下,會被花朵遮擋淹沒。那時我們幾個人去數幾個枝頭上的花朵,然後大概其用乘法估算一下,一致認為大約有幾千朵。那是所見獨一株如此碩大豐盈的玉蘭樹,此後再沒見過這般大的。
四季分明的地方,就是這樣容易「大驚小怪」—好像一個季節的符號,總是突如其來悄悄降臨,給人特別的驚喜。
眼下經歷一個瘦削枯寂的凜冬,再經過半個月的封閉,這似錦繁花感覺就是一剎那來臨,一下子炸亮心情。心情也是生產力,好心情下,一順百順。
香江好友會集京城,終於可以重聚了。坐在東部新區六十五層高樓上,閒聊賞夜色—敘的是舊情,看的是新景。京內老友終於有時間再見了,走在王府井大街上,突然想起這帶着老北京符號的百貨大樓,差不多已有二十多年沒有來過了—結識的是新人,走的是老街。一路步行,本想坐地鐵或公交,靈機一動,掃了一部單車,緩緩騎行。春風甚好,溫度甚好。
母親在養老院待了大半年,終究不甘心被人侍候,還想回歸自理的生活。謝絕養老院的挽留,決意出來住回老房子。試着重新自己處理生活瑣事,我們囑母親把握好節奏,不急,慢慢來。母親今天去一趟銀行、明天去一趟超市、後天跑一趟社區食堂,順帶把手錶電池換了。中間歇歇腳。看來老太太新的開局良好。
闊別三四年的小寶們終於可以回來了。母親聽說那邊冬天寒冷,一直掛念。拿起多年的老手藝,要給孩子們織毛襪子。還直念叨不知來不來得及,我怕老太太趕工,忙說來得及來得及,天氣暖了,不着急穿。
一段離開之前,要安頓花花草草、安頓貓貓。回來後,第一時間看花怎麼樣—山烏龜發芽了,仙客來開花了,長壽花還可以……
經歷一年之後,感覺總算重新調整安妥:工作、生活、心情、季節、環境……也有生活方式和地域文化。適應了那一個,再回歸原來的又因新變化,需要重新學習適應。習慣了四季溫暖濕潤,再要重新順應冷熱分明。羊毛大衣長筒靴的裝扮,也是久違的範兒、久違的颯、久違的拉風呢。
在忙忙碌碌的環境裏,早出晚歸的節奏像是按了快進鍵,忽然回首,已是塵埃落定。每一次的出行再歸來,於這個變幻的世界,都如同一場重新啟程落定。
生活由無數個細節組成,季節似是涓涓細細而來、又滾湧零落而去。
看過了更廣闊世界的人,才更懂得包容,明白世界不是只有一種標準答案。人生有無數的可能性,在經歷種種不確定性後,面對眼前的新與舊、寒與暖、柳暗與花明、陌生與熟絡,平和而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