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是全世界第三盛行「川崎症」的國家，這種疾病難以確診、卻會留下致命的併發症。高雄長庚兒童風濕過敏免疫科醫師郭和昌，找出發病時的10個關鍵微核醣核酸，搶先 日、韓，發明全球首創的川崎症分子診斷技術。
川崎症被視為「兒童十大棘手疾病」中的第一名，高雄長庚兒童醫院醫師郭和昌，發明全球首創的診斷技術。圖片來源：謝佩穎攝
這已經是10年前的事。才一歲的孩子由父母抱在懷裡，從中部的醫學中心來到郭和昌的診間時，已經燒了超過28天。
「我們跑遍所有能去的醫院了，」心急如焚的母親告訴高雄長庚醫院川崎症中心主治醫師郭和昌，但孩子都被誤診為肺炎、細菌感染等問題。
男童罹患的是川崎症，常見的症狀包括連續發燒5天以上，嘴部紅腫乾裂、雙眼泛紅、淋巴腫大、四肢浮腫脫皮、全身出現皮疹等症狀。
川崎症只要確認診斷後，進行一到兩次的免疫球蛋白治療，即可逐漸恢復，但因症狀與太多疾病相似，加上多數醫師並不熟悉，一旦錯過發病9天的黃金治療期，將近半數患者的冠狀動脈會開始擴張，甚至出現心臟冠狀動脈瘤、心肌炎等如同不定時炸彈的併發症。
當時，病童的冠狀動脈直徑已經從正常的3釐米擴張到15釐米，即使後來退燒出院，但因心血管的嚴重病變，讓他必須一輩子服藥並避免運動，以免誘發心肌梗塞猝死。
「他一定得回診拿藥，可是之後也沒有來，」郭和昌嘆道，男童的家長原本密切與他保持聯繫，但從某天開始卻再也沒出現，「這麼小又病這麼重，這太難了，我大概也不用問為什麼不來了。」
首創分子診斷最棘手的兒童疾病「川崎症」
川崎症因為沒有特異症狀和分子診斷標準，醫師只能憑經驗而增加判斷的困難度。台灣兒科醫學會曾對全國500多名兒科醫師進行問卷訪查，川崎症即被票選為「兒童十大棘手疾病」中的第一名。
儘管已經救治過3000多名川崎病人，郭和昌仍時不時會想起那位發燒男孩的身影，這也讓他起心動念，透過次世代定序，發明全球第一個分子診斷方式「川崎症微小核醣核酸診斷套組」，只要抽血經約4個小時的檢測即可確認，準確率達85%以上。
「這個發明代表郭和昌是川崎症領域的pioneer（先驅者），」史丹佛大學轉化醫學中心首席科學家凌雪峰評論。郭和昌已發表了近140篇川崎症相關論文，數量是全球第三，並繼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醫學院（UCSD）之後，2013年在高雄長庚創立了全球第二座川崎症中心。
憑著診斷川崎症的發明，郭和昌的團隊在去年拿下國家新創獎、國家產業創新獎和未來科技獎，在台灣、香港、中國大陸、日本與美國都取得專利，去年開始技轉給「慧智基因」公司投入使用，各家醫院診所只要有所疑慮，都可以將血液樣本送去檢驗。
「這只是一個開始，」中國醫藥大學兒童醫院副院長謝凱生表示，「川崎症是父母甚至醫師都容易忽略的疾病，郭和昌透過組建團隊，在治療、診斷方法不斷突破，就是要讓愈來愈多人注意到這個疾病。」
台灣盛行率第三高，次世代定序發現關鍵微核醣核酸
事實上，許多父母都是在醫師告知的當下，才第一次聽到川崎症。這個好發於5歲以下兒童的疾病，被發現至今只有短短50年，屬於免疫系統過度活化的血管發炎症候群。
台灣是除了日本、韓國以外，川崎症盛行率第三高的國家，平均每10萬個兒童中會出現100名病人。「這個發病數字仍在逐年上升，40年來大概翻了3、4倍，」謝凱生指出，目前雖不知道確切原因，但因日韓的發生率也提升，可能跟現代人的生活環境有關。
日本作為川崎症發病率最高的國家，第一線醫師對川崎症的警覺性較高；反觀台灣因確診人數相對少，醫護人員普遍沒有治療經驗，經常延誤治療。
郭和昌在長庚大學臨床研究所就讀博士班時注意到這個問題，並作為研究題目。「作為兒童風濕免疫科的醫師，郭和昌會研究川崎症，是最奇怪也最不奇怪的選擇，」謝凱生說。
奇怪之處在於，川崎症最明顯的症狀是發燒、最致命的併發症是心血管疾病，研究者大多是感染科與心臟科醫師；然而，川崎症也屬於免疫過度活化的疾病，因此儘管罕見，但由免疫風濕科的醫師投入研究，也十分合理。
郭和昌發揮了免疫風濕科的專長，嘗試找出讓免疫表現異常的關鍵。他不斷在診間、檢驗站跟實驗室來回折返，先是說服家長提供孩子的血液樣本，親自到護理站確保抽血品質，最後還要花上1、2個小時，在實驗室進行離心、保存血液樣本。
憑著一腔熱忱，郭和昌在短短3年內從為數不多的病患中搜集了百例樣本，並將血液內的白血球分離出來，透過次世代定序及反覆驗證，從2000多個微核糖核酸中，找出10個能顯現川崎症的微核糖核酸。
若這10個微核醣核酸的發炎指數都很高，即是罹患川崎症，並藉以監測患者對治療的反應。郭和昌說，從2016正式發表研究結果至今，已經有600多例病患驗證了檢測技術，尤其能幫助醫師快速判斷出沒有典型症狀（發燒）的川崎症患者。
曾有一名小學男童，因為淋巴結腫大就醫，「雖然淋巴腫大是川崎症的症狀，但是可能引發腫大的原因太多了。按照傳統的檢查方式，根本沒有醫師會猜是川崎症，」郭和昌說。
醫師為男童做電腦斷層跟細菌感染檢查，發現一切正常。當時川崎症中心的診斷研究成果剛發表，團隊協助做血液檢查後，確認屬於非典型的川崎症，即時注射治療用的免疫球蛋白，因此未留下心臟相關併發症。
川崎美心醫療專車，開入偏鄉找出未爆彈
儘管診斷發明相當重要，但凌雪峰認為，郭和昌更大的成就是推動成立川崎症中心。「一個人能看的病人有限，」他分析，但成立中心後，能讓病人、醫師和研究能量聚集在一起。
長庚川崎症中心即根據健保資料庫分析研究發現，有將近4成罹患過川崎症孩子，未接受正確的免疫球蛋白治療，這些孩子將會成為心臟動脈病變超高危險群，也是學齡兒童猝死原因之一。
為此，郭和昌與獅子會合作，推動配備心臟彩色都普勒超音波、心電圖機的「川崎美心醫療專車」，到偏鄉學校幫兒童做篩檢，希望找出漏網之魚，也為一般學童檢查先天性心臟。
目前專車共評估超過2500位學童，並揪出94人心臟有問題。在篩檢的同時，郭和昌還攜手抗癌插畫家阿布布思義推出川崎症的教育繪本，用說故事的方式，將川崎症介紹給孩子與家長。
對郭和昌來說，每當聽到家長們猜測孩子是不是川崎症時，總感到欣慰。
「過去這個疾病就是太少人知道，才會讓那麼多孩子背負一輩子的問題，」他說，「現在我們有診斷和治療方式，就應該要有更多人有疾病意識，才不會因為一次發燒，讓孩子吃藥一輩子。」（責任編輯：洪家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