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音樂劇《巴黎聖母院》劇照。
二○一九年巴黎聖母院遭遇大火，其哥德式塔尖轟然倒塌，世人為之浩嘆。雨果稱之為「宏偉的石頭交響樂」的巴黎聖母院，其交響樂只好暫停演奏，教堂的鐘聲也暫停敲響。
不過，紐約人最近有幸又聽聞巴黎聖母院的鐘聲─法國音樂劇《巴黎聖母院》在林肯藝術中心演出，紀念這部由加拿大劇作家普拉蒙東和法國作曲家科西昂特合作的優秀作品問世二十五周年，我們眼見舞台上有三口大鐘從天而降，每一口鐘裏都有一個演員，他們扮演鐘擺，奮力搖擺，撞擊大鐘，「鐘樓怪人」加西莫多則在鐘下傾吐對吉卜賽少女愛斯梅拉達的傾慕之情。
這鐘聲振人心魂，似乎響遍全劇。雨果在這部一八三一年問世的小說裏所描繪的巴黎社會生活場景，發生在聖母院內的恩恩怨怨故事，都一幕幕出現在這陣陣鐘聲裏。大教堂的岩壁石牆屹立在鐘聲裏，一根根石柱和柱上的石雕怪獸在鐘聲裏移動。聖母院前面的廣場上流盪着許多無家可歸的人，許多尋求庇護的無證移民，也隨時聽聞那噹噹噹的鐘聲。愛斯梅拉達便是其中一個，她年輕美麗，能歌善舞，單純無瑕，熱情可愛，引得眾人青睞，結果卻喪命於絞刑架。二十歲的加西莫多駝背，跛腳，一眼失明，因敲鐘耳背，自知長得醜陋，對愛斯梅拉達的愛慕純潔善良，為保護她、給她報仇而奮不顧身。
一美，一醜，「醜就在美身邊，畸形靠近優美」，這是雨果愛作的一種對比。他用加西莫多的外表醜陋襯托他心靈的美，高尚的品質，更襯托另一些人靈魂的醜惡，品質的墮落，尤其是那個名叫佛羅洛的大教堂副主教，他表面上聰慧博學，道貌岸然，其實心靈扭曲，虛偽狡詐。他布道時正襟危坐，滿口倫理道德，對愛斯梅拉達卻滿腹淫慾，以至瘋狂追逐，屢遭拒絕後便懷恨在心。當他知悉負責巴黎安全的侍衛長法比跟愛斯梅拉達有戀情，就在一個夜裏偷偷把他刺傷，愛斯梅拉達卻反被誣告行刺法比，並被逮捕入獄。更喪心病狂的是，他竟獨自闖進她的單人囚房，像野獸一樣向她撲去。
在巴黎聖母院一塊石頭上刻有法語 「Anake」一詞，即「命運」。可像愛斯梅拉達這樣的少女，像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哪有什麼好命和時運，最後，竟是侍衛長法比當眾宣布將愛斯梅拉達處以絞刑，絞架置於大教堂前，佛羅洛則在樓頂上觀賞這場他所欽定的致命懲罰，也就在此刻，加西莫多從背後一把抱住他，把他甩到樓下，使之一命嗚呼。
音樂劇一般都有歌有舞，《巴黎聖母院》也是，不同的是歌唱演員不跳舞，舞蹈演員不唱歌，七名主要演員共演唱五十一首歌，主要是獨唱，也有二重唱，三重唱。愛斯梅拉達的獨唱表達她當波西米亞人的驕傲，唱她對自由和愛情的嚮往。加西莫多、佛羅洛和法比的三重唱分別表達對愛斯梅拉達的感情，雨果的「美醜對比」也就在這首題為《愛人》的歌曲裏巧妙地糅雜在一起。法比英俊瀟灑，風流成性，輕薄卑鄙，明明已有未婚妻，卻又向愛斯梅拉達獻情，可他哪有真情，只是欺騙玩弄而已，最後也就成了她死刑的宣判者。
終場前，加西莫多手扶愛斯梅拉達遺體哀哭絕唱，那真是唱得蕩氣回腸，悲壯動人，催人淚下。小說裏，他最後和她長眠在一個地下墓穴裏。
那些男人對愛斯梅拉達的「愛」顯然完全迥異：加西莫多是獻身的愛，法比是輕佻的愛，佛羅洛是淫慾的愛，另一個遊吟詩人甘果瓦則是中庸的愛。
巴黎聖母院的故事發生在法國，發生在大教堂，主角是吉卜賽人，所以這部音樂劇的曲調豐富多彩，既有法國的香頌樂（chanson，即流行歌曲），又有教堂聖樂和吉卜賽音樂。歌唱演員的唱法是流行唱法和美聲唱法的融合。我見樂池裏只是一個不大的弦樂隊，但樂聲效果卻像一個大交響樂團，後據了解是他們用了預錄的電聲器樂，再由弦樂隊加以豐潤。
加西莫多在深知愛斯梅拉達的悲慘命運後拒絕敲鐘，也就停止了敲鐘。他本為報時敲鐘，為宗教節日敲鐘，為莊重的時刻敲鐘，而當不正義的烏雲籠罩天空的時候，當聖母院充滿烏煙瘴氣的時候，他又怎能去搖動那鐘擺，讓神聖的大鐘去感受屈辱和無奈，去為邪惡和悲劇鳴響呢？仍如雨果給世人的告誡：分清美與醜，分清善與惡，做清白的人，做善良的事，讓世界有更多的愛、同情和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