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北京的楓葉
彷彿過了一個漫長的秋天，這個秋天把冬季也佔了半月有餘。立冬後寒未至，只冷了一下下，然後氣溫在攝氏十五六度徘徊，穿襯衣吃火鍋還得不停擦汗。街頭和公園還是枝繁葉茂，一幅秋意盎然。直到「小雪」次日，突然間一夜北風，把冬天咚地一聲扔過牆來，也快遞來紅黃紫赭等等暖色調油彩，所有的樹木瞬間變成油畫。人路過，車行過，街頭一段黃一段紅一段綠，大風持續中，樹葉紛紛落下，環衛工人不停地掃，身邊盛滿了一袋袋落葉，地上還有左一堆右一攤落葉，空中繼續飄飄灑灑，簡直掃也掃不完。繁枝速瘦，漸有水墨氣象。若是人減肥有這般速效就好了呢。立交橋下望去，草坪上落滿銀杏葉楓葉，綠底黃花紅花。
上午的陽光灑在窗台，灑在背上，暖洋洋的。太陽花又在打骨朵，在電腦前敲字看書，安靜而美好。樓道裏的一扇窗，突然成了畫框，窗外彩葉田田，周末過後畫框又突然消失，窗外葉散枝瘦。
一位中醫朋友說，老話講秋收冬藏，但今年物候表現異常，氣溫不降，萬物該收不收，該藏不藏，比如樹葉該落不落，裏面的汁液不能回到樹根，養分不能如期收藏。這樣的天氣人體也處在發散狀態，容易生病。我從另一個角度想，這倒讓我們有了一個格外長格外美的秋，也是賺了。
寒風沿着環路高橋所有寬隙窄縫滾滾撲來，厚羽絨服穿起。第二辦公區的水杉有點感覺了，一夜之間針葉金黃直入雲天。轉過樓角，眼前一棵紅楓可把我驚呆了！那是一棵巨大的楓樹，冠高攀及二層樓上，低枝拂面垂地。枝幹橫斜，紅雲浮動，每一個枝頭都開滿紅葉，每一片紅葉都紅透了，紅得層次分明，丹赤赭朱橙……遠看是一樹繁花，近觀層層疊疊，仰望如繁星點點，逆光如粒粒寶石……仰可成蔭，俯可為畫。只憑此一棵楓樹，足以扛起一整個秋天！何須踏破鐵鞋，遍尋山林！
每天返工放工，總要「順路」去看看這棵美樹，葉子由舒展到微卷，還是密密的，今天紅中帶黃，明天深紅帶紫；周五是晶瑩的紅，周一是浮了一層粉霜的紅……雖說凜冬已至，這一樓角仍是一樹獨秋。
草坪上彩葉繽紛，陽光點點。兩隻貓躺在草坪的陽光裏，伸着懶腰舔毛。也是一黃一黑，一隻橘貓一隻狸花貓，也是喜歡曬太陽。果然貓生的快樂都差不多。兩隻鴿子則躲在松樹那邊走來走去覓食。
想起去年硅谷的楓香樹，Stanford的梧桐，納帕河谷也有一棵巨大的楓樹……今年此時，小寶到京都看紅葉，相隔一段淺淺的海峽，雖然彼紅葉非此紅葉，但賞葉的心情應是相通的吧。問起block的楓香樹，今年的秋葉還是很美。
寒風中的這一樹紅葉，讓這個秋天尾聲華彩，冬天序章亮麗開啟。
前些天路過釣魚台門口，銀杏大道還綠着，一夜之間，樹葉黃了又落盡，林間如鋪了金黃地毯，踩上去厚厚軟軟，金光燦燦。附近的松樹借了光，松針上掛滿銀杏葉，像是松樹開出黃色的花瓣。一隻小喜鵲縮在花瓣間，有點呆頭呆腦，怕是凍着了。暮色中，湖水倒映電視塔影，寒鴨嘎嘎叫着戲水低飛。傍晚寒氣浸透，一頓老北京火鍋治癒。
寒風中跑到王府井，終於見到了Chloe，她清楚記得去年見面還是我轉道路過，到公司與她及父親茶敘。轉眼整整一年。坐在酒店一隅，吃點心聊天，分享蛋糕，互贈生日禮物。她一向與我無話不談，告訴我男朋友的情況，我真心為她祝福。然後帶她去參觀國禮展館。我沒猜錯，做博物館的Chloe果然對充滿各國文化風情的展品興致勃勃，說她爸爸也一定喜歡。她們一家人詩書禮儀，清雅仁厚。Chloe問我紅葉在哪裏拍的，可惜她在京待的時間太短，不然一定要帶她去賞紅葉銀杏水杉，好多好看好吃的想帶她品嘗。
寒風中騎車的人少了，冒着風騎車專程去劇院看京劇的可能更沒幾個人。梅蘭芳大劇院裏熱氣騰騰，荀派新人張佳春主演經典劇目《紅娘》，唱扮俱美。
散場已十點半，夜寒如水。穿過一街華燈步行至公交車站，街角的火鍋店仍人頭攢動。車上乘客只有兩三位，一位穿花棉襖的老太太縮在座椅上打盹，地上兩大包東西。乘務員告訴我說老太太是賣花的，在終點站附近租房，有一個兒子有眼病，靠老太太賣花為生，車廂裏那兩個大包都是她的。這位責任心強的乘務員怕老太太睡着了摔倒，一直站在旁邊盯着。
想起白天寫字樓下，一個穿着工作服的快遞小哥手提外賣路過銀杏樹，停下來舉起手機拍滿樹黃葉。人間的不易和美善，大致是相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