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日本人擔驚受怕的南海海溝大地震並未到來,一場政治大地震先期到來:
8月14日,一直準備參加9月20日自民黨總裁選舉、打算接著再幹三年首相的岸田文雄,突然宣布不參加總裁選舉了。
這意味著他在選舉結果公開後,旋即失去執政黨(自民黨)黨首、政府總理等職務。
岸田自2021年10月1日出任首相,而在過去三年的時間里,他執掌的自民黨愈發失去了民眾的政治信任;在經濟、外交上,尤其是中日關系方面,其一系列操作也讓本就困難重重的局面更加動蕩。
若以一言概之:岸田政權雖“短命”,但黑歷史,真不少。
8月14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出席在東京首相官邸舉行的記者會。Pool圖片
邪教、黑金與不斷下滑的支持率
在日本搞政治需要錢,換句話說,民選政治需要資金。這個好理解,畢竟選舉依賴宣傳活動,又需要日常維護與選民的關系等等,沒有一點資金支持肯定做不好。
岸田文雄執政期間,兩件事讓這個內閣、岸田麾下的自民黨失去了民眾的信任,支持率不斷下滑。
第一是和邪教的關係。
有為數不少的自民黨政客依靠邪教在資金及選舉方面的支持,才當選為國會議員。受邪教影響在經濟上走投無路的人,於2022年7月8日將和邪教關系甚密的前首相安倍晉三公開槍殺,自民黨與邪教的關系昭然若揭,名譽掃地。
為這樣的前首相舉辦國葬,自然與民眾的感覺大不一樣,岸田內閣在兩年前就已大大失去了民意支持的基礎。
二是自民黨在政治資金的使用上不幹不凈,讓岸田、自民黨徹底失去了民眾的信任。
在撈錢上,自民黨的做法是定期召開一些懇親會、聯誼會。參會的人吃一份200日元的咖喱飯、交2萬日元的會費,召集開會的人那里就能留下不少利潤。政界的花邊消息、最新的立法動向等,國會議員在會上聊那麼幾句,參會的人聽得輕松愉快,也強化了和議員先生的關系,以後需要幫忙的時候,正好能用上在這種會上建立的人脈。
越是有名的議員,比如做過大臣或眼下正在首相、大臣位置上的人,他們的懇親會越是車水馬龍。一些企業動輒買十幾、幾十張票,實際只有幾人參會,讓政客們賺得盆滿缽滿。5萬日元以下的政治捐款不用詳細記錄捐贈者姓名、2萬日元一張的懇親會門票就更無需登記報告,國會議員們看到有這樣的法律空隙,自然紛紛召開各種名目的收費會議。
自民黨內的利益集團以派閥的形式出現,剛剛步入政界的新議員想開懇親會,但畢竟名聲不大,能來參會的人有限,而派閥大佬那里財源滾滾,於是新議員需要從大佬那里私分一些錢財,用於個人消費或某些政治活動。大佬拿錢來支撐自己在黨內的權勢,小弟則靠大佬在資金上的關照,以確保下次選舉能再度當選。
日本普通民眾便是買一個飯團、一支鉛筆也需要繳納消費稅,拿工資等勞動報酬更是不論多少一定有一個所得稅在那里等著自己。而這些政客們召開的懇親會,除去簡單的餐飲及會場費用外,其他基本全部進入囊中,還不是數百萬日元,動輒就是數千萬、數億日元在派閥大佬與小弟之間分來分去。
政治與金錢的關系,比政治與民眾利益的關系要更直接。
這樣的政治,當然受日本民眾的唾棄。
2023年以後,政治黑金的醜聞在電視、報紙、各種自媒體中不斷地傳來傳去,大部分涉嫌的議員還和安倍派閥相關。因其在自民黨內人多勢眾,岸田不能對安倍派怎樣,民眾則開始對這樣的自民黨總裁、內閣總理不滿。
從歷次日本國家電視台NHK所做的民意調查結果來看,岸田內閣的支持率從2021年10月一開始時的49%,一度上升到2022年7月的59%,此後基本一路下滑,到了2023年11月以後,一直處於30%以下,最低只剩23%。這樣的內閣基本上就算是進入瀕死階段了,能堅持到現在8月,已是“難能可貴”。
日本政治中,除了內閣支持率外,還有一個需要認真看待的民意調查——政黨支持率。內閣支持率加上政黨支持率的總和能夠過50%,這個內閣便能勉強維持。
從NHK的調查結果看,2024年8月的民眾對自民黨的支持勉強維持在30%,6月及7月均在30%以下。而《朝日新聞》所做的民意調查結果更是顯示,自民黨支持率最低下降到了19%。這樣的岸田內閣,隨時有可能下台。
也就是說,岸田突然宣布不參加9月的自民黨總裁選舉,其實質是日本民眾對邪教、政治黑金的不滿,讓岸田政權早已搖搖欲墜。
“變儲蓄為投資”與股市動蕩
而在政治之外,經濟上的無策、外交及軍事上的失策,也是岸田最終失去民意的重要原因。
日本財務省每年都會公布全體日本人保有的財務狀況。這些年日本GDP沒有增長,民眾的財務狀況基本維持在2000萬億日元這個規模上,其中一大半為現金儲蓄——1000萬億日元相當於7萬億美元,這一大筆資金如果投入股市,不論是在日本國內還是國外,都是一支生力軍,能相當程度改變股市走勢。
岸田文雄上台後,最為熱心鼓吹的經濟政策就是“變儲蓄為投資”,為此還將過去的小額投資免稅制度做了很大的修改:在一年時間內,多次的小額投資,即便最終集合成較大規模的投資,國家也不對其投資所得課稅,鼓勵民間資本、個人資產進入日本國內外股市。
經過岸田內閣的不斷努力,尤其是進入2024年實施了新的資產課稅免除條款後,大量民間資本進入日本股市,日經指數從1月到7月基本處於瘋狂提升的階段,到了8月初開始劇烈下滑,一度回到了1月起點,後續雖然有所回升,但今天日本股市積聚的風險已遠遠大於過去數年任何時候。
截至8月15日,日經225指數在過往一年的變動
岸田在推行“變儲蓄為投資”的同時,也一定程度在推動制造業的再度覆興,尤其在半導體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
日本企業在電池、電動車、通訊信息、生物、新材料等各個方面有著世界較為先進的技術,也很早就生產出了相關產品,但這些年幾乎看不到日本企業在相關產業方面的投資。日本一年銷售出的電動車數量,在全部汽車中的占比很長時間都不能超過3%,完全不能形成產業,也因此不能進行電池投資、缺少自動駕駛的研發動力。這些也讓日本企業幾乎不願意涉及5G等新通訊信息技術的研發,沒有尖端半導體芯片的市場。
岸田希望通過促進半導體芯片在日本的研發、生產,帶動日本產業覆興。先是去我國台灣招商引資,補助6000億日元讓台積電到熊本縣設立了較為先進的半導體芯片企業,接著為國產芯片企業Rapidus公司準備了上萬億日元的資本,資助其在最尖端半導體芯片方面的生產。
一方面,鼓勵生產的半導體芯片沒有國內市場,需要出口到其他國家,另一方面,對最大的市場——中國市場卻又實行嚴格限制,尖端產品絕對不得出口。這樣的半導體產業政策,其局限性便是非專業的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於是,當日本股市動蕩到來的時候,最先受到打擊的便是日本半導體相關股票。
本輪投資讓多少日本普通市民的錢包受到嚴重影響?在半導體之外,岸田內閣還能提出何種產業政策?經濟政策黔驢技窮,岸田也只能選擇放棄參加黨總裁的競選。
將中國定位為“前所未有的最大戰略性挑戰”國家
“今天的烏克蘭,也許就是明天的東亞”,岸田文雄喜歡在國際舞台、在任何和中國相關的場合這樣說。尤其是烏克蘭開始進入俄羅斯境內作戰後,日本政客們這樣說,與他們炒作“台灣有事”一樣,積極準備向周邊國家挑起戰爭的意圖非常地清晰。
岸田內閣三年時間,在外交及軍事方面,旗幟鮮明地拿出了“前所未有的最大戰略性挑戰”這一表述來定位中國,日本媒體解釋稱這是對中國最不放心,目的是牽制中國。
日本若要以今天的國力在軍事上挑戰中國,已經十分地力不從心。岸田的做法是,不僅僅藏身於美國的核保護傘下,更會要求美國對周邊國家(主要是中國)實施核威懾;同時將日本軍費從占GDP的1%倍增至2%,保有所謂先發制人的能力,以日本的軍事力量威懾周邊國家。
除了深化和美國的軍事同盟關系外,岸田內閣這些年為了牽制中國,還有不少其他動作,比如向菲律賓、越南、印度尼西亞等國提供軍艦,讓日本軍事人員訓練相關國家的軍隊,企圖組成一個環繞中國的反華小集團。
日本最大的出口國、最大的進口國均為中國。在歐洲主要國家的經濟從上個世紀70年代中期開始進入停滯後,日本依舊能夠發展,在經濟泡沫破裂後,依舊能夠維持較高的生活水準,保證了社會的基本穩定,這里一個很大的原因,便在於其周邊有中國。換言之,中國是穩定日本經濟及社會的最大力量。
岸田內閣將中國定位為“前所未有的最大戰略性挑戰”,意味著和中國決裂,這無疑會讓日本走向更深刻的停滯與失落。稍有一點歷史感的日本民眾,對岸田的中國政策便會非常不滿,改變中日關系該是下一屆日本內閣的重要議題之一。
也只有日本政治能夠獲得民眾的理解與支持、日本經濟能夠在實體層面實現增長、日本與中國的關系能夠理順,新一屆日本內閣才有望獲得真正的支持。
作者:陳剛
日本經濟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