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直擊AI最前線》矽谷鴻海神祕廠、「資料中心廊道」搶電爭地實況｜天下雜誌

北維吉尼亞州的「資料中心廊道」，全球資料中心密度最高，一座座資料中心緊鄰著在地住宅社區。圖片來源：王建棟攝

2024年秋季，全球最受矚目的科技產品——輝達Blackwell系列GPU，這個牽動全球電子業上兆產值、股市數兆資金，甚至國與國之間競爭力消長的AI超級晶片，終於要安裝在輝達自家品牌的DGX伺服器機櫃，準備量產、出貨了。

8月底，《天下》記者獨家來到距離矽谷輝達總部不到20分鐘車程的聖荷西市，一座加州風格的紅瓦廠房。

第一站：加州矽谷
鴻海神祕廠，試產輝達夢幻機櫃

這座掛著不起眼「Fii」招牌的低調廠房，屬於鴻海集團旗下負責伺服器業務的工業富聯，外觀與鴻海集團任何一座巨型工廠大異其趣。

這裡正是，全世界第一條輝達GB200 DGX機櫃產線的所在地，專門用來小量試樣驗證，不但輝達工程師頻頻出入，連在附近上班的黃仁勳，近期都曾造訪。

位在矽谷聖荷西，鴻海旗下工業富聯的低調廠房，內有輝達GB200 DGX機櫃專用產線。（王建棟攝）

數名穿著工業富聯旗下的鴻佰白色夾克、從台灣來支援的技術人員，正在廠外休息。

為了測試一台售價將近1億台幣、重達1.5噸的GB200 DGX NVL72伺服器機櫃，該廠在半年多前，將電力系統大幅升級到超大資料中心需要的千瓩（MW）等級電力，以因應這個讓科技大廠都捧著鈔票搶購的「億元櫃」，一台算力就抵上過去一座資料中心，更抵上過去4台機櫃的耗電量。

明年初，隨著輝達最新AI超級晶片大量出貨，將在美國掀起一波前所未有的缺電、搶電風暴。

第二站：維吉尼亞州勞登郡
公聽會怒吼「高壓電不要蓋我家」

風暴，其實已悄悄上演。

離全世界權力頂峰的的白宮，不到一小時車程的維吉尼亞州勞登郡，當地的貝爾蒙特嶺中學演講廳，傳出激昂人聲，反覆提到「資料中心」、「用電暴增」、「擔憂」、「反對」等詞彙。

這場「資料中心高壓電纜」公聽會，500人的演講廳座無虛席，居民輪番上陣，向台上政府官員委員慷慨激揚地陳述。

居民透過公聽會表達對資料中心的擔憂與不滿。（王建棟攝）

公聽會起因，是維吉尼亞州最大電廠道明尼能源（Dominion Energy）計劃在勞登郡建一條距離地面約60公尺高、總長15公里的輸配電纜，連接兩座新變電所，來支應大量資料中心產生日益龐大的電力需求。

之前，當地一度出現資料中心蓋好，卻只能閒置、排隊等待輸電基礎設施蓋好的窘境。

「一座變電站至少需要2到3年才能完工，但一座資料中心18個月就蓋好，這中間的落差短期很難彌補，」維州倉儲運輸商Prolift Rigging策略經理史考特告訴《天下》。史考特的客戶都是維吉尼亞州的資料中心營建商。

第三站：資料中心廊道
網路的故鄉，長出最密集資料中心

勞登郡正位於名聞世界的「資料中心廊道」（Data Center Alley）的心臟地帶。

行駛貫穿全郡的勞登大道，兩旁盡是大面積、高聳宛如巨無霸廠房的資料中心，數量之密集，令人瞠目結舌。

1990年代，美國線上（AOL）發展出全美第一條光纖，通過充滿重要政府機構的北維吉尼亞，得天獨厚的通訊基礎設施，讓宛如白宮後花園的勞登郡，在一片鄉村景色中長出全球最大、密度最高的資料中心廊道，支撐全球35%雲端服務提供商的資料中心，以及70%的全球網路流量。

根據「2024北維吉尼亞科技局資料中心報告」，從2015到23年，當地的資料中心成長率達500%，去年新進投資更有超過9成都是資料中心相關。

在維吉尼亞州阿靈頓郡建第二總部的亞馬遜，便宣布到2040年，預計投資350億美元，在維吉尼亞增蓋多座大型資料中心。

62歲的勞登郡經濟發展局執行總監雷瑟解釋，在地政府過去十年，以租稅優惠吸引超過600億美元的資料中心相關投資，創造5萬個圍繞資料中心的工作機會，包括營建、機具設備、倉儲物流、機電整合、IT服務等。

「我們在勞登郡建立了全球最完善的資料中心生態圈，」雷瑟驕傲地說。他在勞登經發局18年，一手扶植並見證「資料中心廊道」成形，被在地業者尊稱為「資料中心教父」。

如今勞登郡仍搭著AI浪潮，周遭城鎮正大興土木，一座座嶄新的資料中心、變電所、高壓電塔拔地而起。

但「資料中心教父」卻話鋒一轉，「用棒球賽打比方，我們差不多在第七局，球賽快結束了，這三年來用電快速成長，對土地的使用，我們也必須更謹慎。」

雷瑟轉趨保守的態度，體現在勞登郡正上演資料中心與民「搶電」、「搶地」的現實。對正高喊「算力即國力」，大建AI資料中心的台灣，是一記警鐘。

對住在全球密度最高資料中心廊道上的在地居民而言，貢獻全郡經濟命脈的資料中心，逐漸變成一群飢餓的吃電巨獸。

搶電挑戰：飢餓巨獸用電爆增

自2019年以來，道明尼能源已在維吉尼亞州連接超過94座容量超過4GW（百萬瓩）的資料中心，單一資料中心的電力需求從30MW驟增2到3倍，整個資料中心園區的電力需求則從300MW到甚至「幾個GW」不等，1GW相當於一座台灣核一廠的裝置容量。電力供不應求，導致道明尼2年前升級輸電基礎設施。

連道明尼執行長布魯都無奈表示，現在資料中心成長速度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業者的用電胃口也愈來愈大。

攤開道明尼2024年90億美元的資本支出計劃，內含「升級或增加輸電線路、變電站」，以因應新增的資料中心。這就包括前述公聽會的主題，預定將蓋在7號公路上的高空高壓電纜。

胸口貼著「No Line at Route 7」（7號公路不要電纜）貼紙的在地居民保羅，一下班就帶著太太趕來公聽會支援。14年前從賓州費城搬來勞登郡，保羅說這裡當年放眼是翠綠的鄉村風景，如今資料中心取代原本的美麗景觀。

「蓋資料中心讓這裡變得工業化，現在又要拉電纜，誰知道會不會有噪音和污染？」他無奈直言。

搶地挑戰：住宅區被資料中心包圍

保羅並不是唯一憂心資料中心搶地，改變景觀的民眾。

隔天黃昏，《天下》記者來到勞登郡阿什班市的布萊菲爾德住宅區。夕陽下，居民出來遛狗，孩童騎車玩耍。但步行5分鐘距離外，一座資料中心開發商Yondr的資料中心正在興建，旁邊是未來準備供電的高壓電塔，一排十多座，綿延數十公里。

「早知道有一天會被資料中心包圍，根本不會想搬來，」站在家門前，操著印度腔英語的納格米對記者大吐苦水。

50歲的納格米，12年前從印度海德拉巴遠渡重洋到美國工作。該社區剛蓋好，喜歡鄉村悠閒氣息的納格米舉家搬來，孩子在3公里外的公立學校讀中學。他過得十分愜意。

但勞登郡鼓勵發展資料中心產業，在地人把住宅土地高價賣給資料中心開發商。布萊菲爾德一帶，如今是黃沙滾滾的一大片工地。

住在勞登郡的納格米抱怨，資料中心離家園愈來愈近。（王建棟攝）

「我感覺資料中心離我家愈來愈近，」納格米從家門口就看得到Yondr資料中心深灰色的高牆。

他打開手機上的地圖給記者看，只見布萊菲爾德原本周邊四塊住宅區，三塊已變更成資料中心預定地，只剩一條路通到外界，讓這裡變成這一帶僅存的住宅區。

「我會繼續反對（資料中心）蓋到家門口，」納格米眼神堅定。

鄰近資料中心廊道的庫爾佩珀郡，路邊出現「阻止資料中心蔓延」標語。（王建棟攝）

第四站：資料中心高峰論壇
商機大餅，巴菲特鄰居也來搶灘

資料中心廊道旁的雷斯頓市，當地五星級飯店凱悅正舉辦「資料中心前緣趨勢高峰論壇」。票價逼近3萬台幣，卻座無虛席，聽眾來自全美資料中心代管業者、機電整合商，甚至還有資料中心營建商。

話題此起彼落，圍繞著「未來AI資料中心的設計」。

明年初，輝達最新系列機櫃將出貨。根據輝達公布的數據，GPU功耗從700瓦增加到1000瓦，GB200的效能又比現行主流晶片提升了高達6倍。功耗大增伴隨大量熱氣，將首度採用全液冷的散熱系統。

從AI資料中心能源使用效率的角度看，未來不需要在機櫃內運行風扇，風扇會消耗大量能量，用液冷系統能解決能源使用效率問題。

如此巨大的轉變，讓這群遠在資料中心最前線的業者嚴陣以待。

「這代表什麼意思？我告訴你，不只機櫃，連資料中心設計都和過去不同，可能都得改，」資料中心營建商CFG主任顧問麥克連語帶興奮地告訴《天下》。CFG在全美就有300多個資料中心代管商的擴建案。

他指出，當前傳統資料中心設計可能得改，放入GPU的AI資料中心，用電量變大且機櫃變重，從機電到地板承重都要重新設計。

改變意味機會。資料中心與居民搶電爭地的挑戰，在這群業者眼中，變成嶄新商機。

遠從巴菲特家鄉奧馬哈飛來參加高峰論壇的Scott資料中心總裁莫拉雷諾，便很有感。他走在許多資料中心代管商之前，已經有內建輝達DGX的資料中心。

創辦人和巴菲特關係深厚的Scott資料中心，最早客戶是美國國防部，後來國防部將資料中心專案帶回軍事基地，空出來約9000平方公尺的資料中心，莫拉雷諾搭上AI趨勢，力主改建成輝達H100 DGX的AI資料中心。

「前前後後，花了我們15個月改建，」莫拉雷諾表示。

Scott資料中心是2006年蓋好的傳統建物，但GPU新機櫃的高度變高、重量變重，原本的大門太小，根本無法讓機櫃垂直推入。莫拉雷諾不得不把GPU模組和機櫃分開放置，運送到資料中心內再組裝起來。

面對GB200系列來襲，他已經和團隊著手研究新架構。

「客戶已經來詢問，我們看到需求了，」莫拉雷諾表示。

（責任編輯：黃韵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