虧損超過15年的博隆能源，如今成為AI資料中心炙手可熱的電力解決方案。背後的台灣供應鏈跟著起飛，供應電池連接板的台灣保來得，便是最緊密的伙伴。
矽谷聖荷西市，8月底的艷陽照得博隆能源（Bloom Energy）總部大樓招牌閃爍。大門外，由8顆銀灰色外觀、彷彿巨型電冰箱組合而成的電源模組，是一座350kW（瓩）發電機，供給博隆整棟大樓用電。
這個名為「Bloom Energy Server」的電源模組，是博隆獨門的氫燃料電池發電技術，結合碳捕捉，除了達到低碳發電，更讓廠家不受限於電網、電廠輸配電設施，實現「自己的用電自己發」。
這讓虧損超過15年的博隆，鹹魚大翻身，成為全球資料中心和雲端服務提供商（CSP）的新寵。
摩根士丹利分析師拜爾德在《雅虎財經》訪問時指出，AI正創造一項新的基礎設施需求，也就是發電設施。
他指出，博隆的燃料電池可在50天內部署完畢，這對急於讓新建AI資料中心上線啟用的雲端服務商而言，「在經濟上非常有價值。」
從輝達扶植的新生代雲端服務提供商CoreWeave、英特爾資料中心，到廣達北美廠、台灣欣興電子，都是博隆的客戶。
AI資料中心，禁不起一秒缺電
「過去15年，我們共部署了1.3GW（百萬瓩），分布在全球900座裝置中，」博隆能源執行副總裁暨商務長喬西（Aman Joshi）在總部接受《天下》獨家專訪表示，未來AI電力需求將遠超過現有電網所能負擔，這帶給博隆巨大的機會。
「未來兩年，我們就會實現另一個1.3GW，」他自信地說。
喬西的信心其來有自。
根據《美國銀行》5月報告，AI GPU耗電量是傳統CPU的2至2.5倍。隨著資料中心陸續投入興建，預期用電量大增，將比全美現有資料中心電量規模高出50%以上。
Google、微軟和亞馬遜等一階雲端服務提供商都是這些資料中心的最大使用者，它們既是用電大戶，除了面臨缺電風險，還得完成2030年在全球實現淨零排放承諾的挑戰，於是紛紛和能源供應商合作，確保能穩定供給綠色低碳電力的來源。
在美國能源顧問業工作多年的工研院院長劉文雄指出，「現在是（電力）賣方市場，你要跟我買電，你要來拜託我，現在已經有這樣的氛圍了。」
這股氛圍，讓Vistra、星座能源等和一階雲端服務商有合作的美國能源公司，近期股價狂飆。
劉文雄進一步指出，這些能源公司採用「Take or Pay」無條件支付的商業模式，日後這些科技大咖無論資料中心有沒有蓋好、要不要用電，錢都要照付。顯示當前「有電就是老大」的市場氣氛。
AI資料中心運營的特色，就是禁不起一刻的缺電。
「這就像你今天出去參加一個旅行團，你發現自己食量很大，你就要自己帶便當，怕自己吃不飽，」劉文雄比喻。
而博隆能源，就是這些資料中心能時時刻刻帶在身邊、確保不挨餓的「便當」。
靠NASA發電技術起家
博隆能源是由美國太空總署（NASA）工程師史瑞達（K.R Sridhar）在2001年創辦，當年NASA執行火星探索任務，試圖開發能在火星生產氫氣和水的電解槽，這項任務正是由史瑞達的實驗室完成。
當時的技術也順理成章成為博隆燃料電池的競爭力。
2012年，位在猶他州PayPal和eBay的資料中心，無法從電網獲得電力，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情急之下採購了博隆的電源模組，成為博隆全球第一個資料中心客戶。至今運作超過十年，由博隆遠在加州總部的中控室遠端監控發電機組，從來不曾出過問題。
博隆的發電機組放在資料中心，如何發揮功用？記者驅車前往博隆總部30分鐘車程外的聖塔克拉拉城，有座資料中心代管商Equinix巨型資料中心。據當地業者透露，裡面放了YouTube的資料中心。
記者親眼目睹，這座資料中心需要的6.5MW（千瓩）電力，全來自室外一排排博隆的電源模組，同時資料中心外牆，更將電源模組垂直堆疊多層來發電。少了高空輸配電、大型變電所，整個資料中心環境變得簡潔且安靜。
「看起來就像停車場結構那麼簡單，」博隆能源資料中心副總裁鮑勃（Jeffrey Barber）說。
成立23年，終於轉虧為盈
身為氫燃料電池領域的龍頭，事實上博隆成立至今年年虧損，從未獲利。
但情況將在今年發生變化，在最近一季的財報電話會議上，博隆財務長貝倫鮑姆（Dan Berenbaum）帶來好消息，今年預計將實現公司成立以來，首次全年獲利。
此外，去年營收13.3億美元，今年預估將成長到14至16億美元。
強勁的成長力道，多是來自資料中心客戶。
即便不便透露客戶數目與金額，但喬西自信滿滿地表示，資料中心無法容忍一秒鐘的斷電，且蓋好就要快速運營，「這都是我們電源模組的優勢。」
曾有個大型工業客戶急需用電，相較於一般電網，動輒需要2到3年才能部署好變電所和輸配電設施，「我們6個月內就組裝好發電機，開始發電，」喬西自豪地說。
博隆的天然氣和氫燃料電池發電，如今可以做到一英畝100MW的電力，一英畝大約等於半個足球場面積，功率密度極高。
博隆能源
- 成立／2001年
- 創辦人／史瑞達（K.R. Sridhar）
- 成績單／2023年營收13.3億美元、虧損3億美元
- 地位／全球最大燃料電池廠
電源模組供應鏈，靠台廠撐腰
但外界不知道的是，博隆這些性能傑出的電源模組，台灣供應鏈扮演關鍵角色。
去年8月，博隆創辦人暨執行長史瑞達帶著妻子來到PCB大廠欣興電子位在桃園中壢的合江廠區，參加案場啟用典禮。
欣興是博隆在台灣的首名客戶，設立一座600kW氫能燃料發電系統。而且未來5年將投入40億在桃園和新竹工廠，建置33套博隆設備。
典禮當天，康舒董事長許介立、高力董事長吳誌雄、台灣保來得總經理朱秋龍等供應鏈業者，也都出席力挺。高力總經理王心五在今年股東會提到，替博隆生產的電池反應盒，一直以來都是營收成長的主要動能。
「台灣供應商就佔6成，」朱秋龍一一細數博隆的台廠供應鏈名單，包含康舒的電源供應器、高力的電池反應盒；博隆的電池鉻合金連接板，則是保來得承製，再交由宏進金屬做表面處理。
其中，保來得的連接板是博隆電池的關鍵零組件，佔整個發電系統成本超過兩成，一座650kW的發電機組，就要用掉將近3萬片連接板。
保來得打造「電池的心臟瓣膜」
苗栗竹南保來得廠區，朱秋龍手中拿著一片長寬約10公分、厚2釐米的灰色金屬片，正是電池連接板，「可想像成這是整顆電池的心臟瓣膜，」他生動形容。
朱秋龍向《天下》解釋氫燃料電池的運作，連接板以30片為單位，與博隆獨家產製的電解質陶瓷片交錯疊在一起，形成正極與負極，便是電池最基本的「心臟」。連接板上有許多細小的溝槽，天然氣在這些溝槽中流動，和氧氣產生電化學反應，進而發電。電池發的電，也必須藉由連接板導引出來。
而高力生產的電池反應盒，則是保護心臟的外殼，讓氣體能順利在盒內產生反應。
磁碟片大小的連接板看似簡單，製造過程卻很講究。
朱秋龍身後龐大的藍色機器正在運轉，這些1600噸的粉末成型機，是全亞洲最先進的設備。在高壓之下，將鉻金屬粉末壓到僅2釐米薄度，不但不能有微裂痕（micro crack），還要確保每個地方厚度平均，這正是保來得的獨門功夫。
「連接板必須要很精密，否則堆疊在一起時，會產生破裂，」保來得副總經理李輝隆強調，製造連接板幾乎像製造晶圓片一樣，要百分之百全數檢驗，目前良率達到95%以上。
保來得目前共有6台1600噸的粉末成型機，全數生產交貨給博隆的連接板，去年產能達到高峰，年產量近1000萬片。
但在博隆激增的需求驅使，去年保來得投資16億台幣擴產。而1600噸成型機，將增加到9台，預計產能將在2027年倍增。朱秋龍預估，公司營收也可望因此在3年後倍增到超過百億。
台灣保來得
- 成立／1967年
- 總經理／朱秋龍
- 成績單／2023年營收57.5億台幣、獲利8800萬台幣
- 地位／全球產能最大粉末冶金廠
18年磨一劍，迎來業績大爆發
保來得與博隆的緣分源於2006年，朱秋龍回憶，一名博隆高層拿著電池連接板，找到保來得的揚州廠，詢問是否能夠生產。
「當時我們只有750噸的粉末成型機，已經是全台最大，但那片需要1200噸的壓力才做得出來。」面對博隆的請求，朱秋龍向歐洲廠商借來壓力更強的設備，總共花了4年半，製造的電池連接板才通過博隆的品質測試。
簽約那天，朱秋龍印象仍很深，史瑞達早上的飛機來到台灣，拍板定案讓保來得生產，晚上就飛回舊金山。
確定能夠生產後，保來得才開始購買設備，驚人的是，一台1600噸的粉末成型機，當時就要超過一億台幣，接近保來得資本額的1/3。
問他為什麼這麼大膽押寶在這家美國新創？朱秋龍說當時他觀察Google、AT&T、eBay和雅虎的資料中心，很早就採用博隆的發電系統，他也親自參觀過eBay總部的機組。「當然，博隆也給我們很多開發費的補助，算有誠意，」他笑著說。
保來得並非沒有競爭對手，朱秋龍透露，目前有一家加拿大供應商也生產連接板，雙方各供應博隆一半訂單。但他不怕被取代，「我們製程不一樣，而且我握有專利。」
供應商兼客戶，明年再加碼
作為最緊密的供應商，保來得更用行動力挺成為博隆第二個台灣客戶，投資約300萬美元（約9500萬台幣）在保來得大樓外購置一組650kW的發電系統。
朱秋龍秀出空拍圖，可以看到大樓屋頂共2500坪範圍，全鋪滿了太陽能板，總發電量是900kW，「但這一小片（氫燃料發電組）就有650kW，」他強調。
朱秋龍很早就想推廣氫燃料電池，他估算每度電成本約4.2元，比台灣工業用電每度3.8元略貴，但優點是穩定，而且低碳。
保來得廠區本就有中油的天然氣管線，接上博隆發電機組能不間斷地供氣，發電後直接進到變壓站作為基載用電，無須和台電掛網。
「最主要是電壓能安定，」他舉例，資料中心最怕電壓不穩，或像PCB廠只要碰到電壓下降，品質就容易出問題，影響良率。
作為氫燃料電池的信徒，朱秋龍明年還要再加碼購置550kW的發電系統。他也預告，史瑞達夫妻倆也將在10月來台灣，參加保來得的發電系統剪綵典禮，「不靠電廠、在自家就能發電，將來要用電的地方，一定有它（氫燃料電池）的位置，」他信誓旦旦地說。
（雜誌原標題為：資料中心自己發電！供應鏈六成是台廠。責任編輯：黃韵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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