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鎮海樓現為廣州博物館之所在。\資料圖片;下圖:廣州鎮海樓的對聯。\資料圖片
廣州越秀山的鎮海樓,俗稱五層樓,位於廣州市越秀區越秀山小蟠龍岡上。該樓於明太祖洪武十三年(一三八○)由永嘉侯朱亮祖所建,原名「望海樓」,後取雄鎮海疆之意,改稱「鎮海樓」。鎮海樓於明憲宗成化年間重修,不久毀於火災,明世宗嘉靖二十六年(一五四七)重建完工。到清朝又毀於三藩之亂,清聖祖康熙二十六年(一六八七)重修,民國時期再被桂系軍閥所毀。一九二八年重修時,樓內木結構被改為鋼筋混凝土結構,明代舊磚石牆壁則基本保留。一九二九年,鎮海樓成為廣州市市立博物院,今稱廣州博物館。
清德宗光緒十年(一八八四),中法戰爭爆發,兵部尚書彭玉麟奉旨來廣東辦理防務。他在廣州期間,給鎮海樓撰作了兩副對聯,本聯是其中一副。
彭玉麟,字雪琴,謚號剛直。湖南省衡陽人。清代湘軍將領。文宗咸豐三年(一八五三)隨曾國藩創辦湘軍水師,購買洋炮,製造大船。次年在湘潭、岳州(今岳陽)、田家鎮等處與太平軍作戰。咸豐五年(一八五五)在湖口、九江被太平軍擊敗。此後率所部水師配合陸師封鎖長江,圍攻九江、安慶和天京(今南京)等地。累官水師提督,授兵部右侍郎,加太子少保,有廉直名。德宗光緒九年(一八八三)擢兵部尚書,以衰病辭,受命赴廣東督辦防務,中法戰爭中,反對主和,以後因病開缺回籍。彭玉麟聯語頗多,其撰寫的名勝楹聯多有藝術價值。
今存於越秀山鎮海樓的楹聯,原由彭玉麟親書,其後或毀或遺失,現時展示的,是書法家吳子復重寫刊刻,懸於頂層正面。聯曰:
萬千劫危樓尚存,問誰摘斗摩霄,目空今古;
五百年故侯安在,愧我倚欄看劍,淚灑英雄。
全聯三十四字,上下聯各由三分句(七、六、四字)組成,充滿深邃的歷史感與壯志未酬的情感,通過對比自然與人事的變遷,表達了對過往英雄的追憶、對當前時局的感慨以及個人身世的自況。
上聯「萬千劫危樓尚存,問誰摘斗摩霄,目空今古」,化用李白《夜宿山寺》「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句意,寫物在人非之嘆。「萬千劫危樓尚存」,以誇張的表達,形容時間的無盡流轉和世事多變。在這裏,它強調了時間的漫長和歷史的深遠。「危樓」則指歷經風雨、多次災難仍屹立不倒的古建築,象徵着堅強與不朽。「危」,《說文》云:「在高而懼也。」既有危險之意,也暗含高峻之義,這裏強調樓宇的高大與經歷的艱難。「問誰摘斗摩霄」,「摘斗」,意指伸手可摘星辰,形容極高之處;「摩霄」則直接表達了樓宇之高,幾乎接觸到天空。這句話通過提問的方式,表達對能夠達到如此高度、具有遠大抱負和非凡成就的英雄人物的敬佩。「目空今古」,形容人的視野之廣闊,不僅超越當代,更放眼於歷史長河之中,表現出一種超凡脫俗、不為世俗所羈的氣概。
下聯「五百年故侯安在,愧我倚欄看劍,淚灑英雄」,寫英雄人物不敵歲月消磨,感慨大業未成。「五百年故侯安在」,彭氏撰聯時,與此樓的創建者朱亮祖相距正好五百年。朱亮祖建此鎮海樓,五百年後,斯人已逝。這句話通過對故侯的追問,表達了對往昔英雄人物的懷念,同時也暗示了這些人物如今已不復存在的現實。「愧我倚欄看劍」,「倚欄」指倚靠着欄杆,多含有憂思或遠眺之意;「看劍」則暗指自己空有報國之志,卻無用武之地。辛棄疾《破陣子》:「醉裏挑燈看劍」,或為撰者所本。「倚欄看劍」與「挑燈看劍」,時地不同,表達對自身境遇的感慨,實同出一轍。「淚灑英雄」,直接表達了對英雄的崇敬與哀傷之情,對英雄灑淚,何嘗不是對自己灑淚。這不僅是對英雄的悼念,也是對自己未能繼承英雄遺志、實現理想的悲傷。
總的來說,這副楹聯通過對比自然與人事的變遷,表達了對過往英雄的追憶、對當前時局的感慨以及個人身世的自況。它展現了作者深邃的歷史觀、壯志未酬的悲情以及對人類文明和精神的永恆追求。
全聯意境深遠,時空交錯,上聯的「危樓尚存」與下聯的「故侯安在」形成鮮明對比,前者強調物質的持久,後者則抒發人事的無常。從形式上看,本聯嚴格遵循了對仗工整的原則。上聯與下聯在字數、詞性、結構等一一對應,形成了工整的對仗關係。同時,楹聯的音韻和諧,讀起來琅琅上口,富有節奏感,讀者細加品味,自會產生一種不可言傳的歷史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