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初,新一輪巴以衝突爆發一周年之際,以色列對加沙地帶北部發布全面疏散令,重啟對當地的軍事行動,令不少觀察人士猜測,以色列已事實上着手執行近來流傳的所謂「將軍計劃」(Generals』 Plan)。該計劃旨在通過軍事封鎖、切斷援助「清空」加沙北部,圍困施壓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
儘管以色列官方未公開宣布或承認這一點,但美聯社10月14日援引知情官員說,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閱讀並研究」了「將軍計劃」,並正部分實施相關內容。有媒體指出,該計劃涉嫌違反國際人道法,數十萬不願或無法離開家園的巴勒斯坦人可能因此斷水斷糧、流離失所,構成種族清洗指控。
「要麼投降、要麼挨餓」
美聯社說,在與哈馬斯一年之久的「毀滅性戰爭」後,以色列在加沙的地面部隊數量遠少於幾個月前,最近又將作戰目標擴大至黎巴嫩南部。另一邊,哈馬斯在這場消耗戰中顯示出持久力量,不僅向特拉維夫發射火箭彈,還在以軍撤出的部分地區重新集結,一再發動攻勢,「將軍計劃」正是在此背景下脫胎。
9月初,在原以色列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吉奧拉·艾蘭(Giora Eiland)牽頭下,數十名以退役高級軍官提出了一份旨在徹底擊敗哈馬斯的詳細計劃。其核心思想是,以色列可以通過加大對加沙北部全體巴勒斯坦民眾的壓力,迫使哈馬斯及其領導人葉海亞·辛瓦爾投降,打破當前僵局,換取釋放上百名以方被扣押人員。
艾蘭對以色列議會外交和國防委員會議員介紹,根據這一封鎖方案,以色列將要求加沙地帶北部居民在大約一周內撤離,然後宣布加沙地帶北部為軍事禁區,「意味着那裏任何人都是(攻擊)目標,而且最重要的是補給物資無法進入」。
「所有哈馬斯人,無論其中有些是戰士,有些是平民……都將面臨兩種選擇,要麼投降、要麼挨餓。」艾蘭說,「這並不一定意味着我們要殺死每一個人,沒有必要這樣做。人們將無法在那裏(北部)生活,水源會乾涸。」
艾蘭等人主張,「將軍計劃」符合國際法,因為平民將有機會在圍困開始前離開。但國際人權組織指出,國際法禁止將糧食武器化、強行遷移人口的做法。有關以色列蓄意限制加沙食品供應的指控,也是國際法院以色列被訴種族滅絕案的核心內容。
據聯合國估計,加沙北部人口約為30萬至50萬。美聯社說,到目前為止,很少有巴勒斯坦人聽從以軍最新的撤離令。有人是因為身體健康原因,有人是害怕離開家園,但更多人擔心沒有安全的去處,且以後永遠不會被允許返回家園。
按照「將軍計劃」,以色列將無限期地保持對加沙河谷以北地區的控制,在此建立沒有哈馬斯的新政府,將加沙地帶一分為二。美聯社看到的計劃副本顯示,如果上述戰略在加沙北部取得成功,起草人還建議以軍在加沙南部部分地區複製該戰略。
「所有加沙人都害怕這個計劃。」26歲的樂施會巴勒斯坦援助工作者喬馬納·埃爾卡利利(Jomana Elkhalili)說,她和家人住在加沙北部加沙城。「不過,他們不會逃離,他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我們知道那裏並不安全。」她表示,在加沙南部,大多數巴勒斯坦避難者都擠在帳篷裏,還常常經歷空襲,「這就是北部人說寧死也不離開的原因」。
倡導巴勒斯坦人行動自由的以色列非政府組織吉沙(GISHA)執行主任塔尼亞·哈里(Tania Hary)則表示:「我最擔心的是,該計劃似乎在說,如果民眾有機會撤離而他們不撤離,那麼不知何故,他們都會變成合法的軍事目標,而這絕對是錯誤的。」
參與起草這份圍困計劃的以色列退役少將格申·哈科恩(Gershon Hacohen)承認,「將軍計劃」中沒有允許加沙平民返回加沙北部的內容。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12日分析,這種情況很可能會招致種族清洗的指控,當前已經有研究大屠殺和種族滅絕的學者提出了這一指控。
卡塔爾多哈研究生院巴勒斯坦政治專家塔里克·達納(Tariq Dana)擔心,以色列的驅逐將導致巴勒斯坦人永久性的流離失所和土地喪失,「以色列的目標似乎是通過流離失所來實現長期性的人口變化,以完全殖民加沙」。
「計劃本身,表明以社會立場」
根據公開的會議記錄,「將軍計劃」上個月已被提交給以色列議會。艾蘭說,從那時起,總理辦公室的官員們就打電話來尋求更多細節。
據《以色列時報》9月22日報道,內塔尼亞胡在議會國防委員會的一次閉門會議上表示,他正在考慮這一計劃。以色列公共廣播公司(KAN)當時援引內塔尼亞胡的話報道說,該方案「行得通」,但政府同時也在考慮其他計劃。
據美聯社10月14日最新報道,當被問及加沙北部的全民撤離令是否標誌着以色列開始實施「將軍計劃」的第一階段時,以色列軍方發言人納達夫·肖沙尼(Nadav Shoshani)否認了這一說法,並稱以軍「尚未收到類似計劃」。
但報道指出,一名知情官員表示,以色列已經開始實施「將軍計劃」的部分內容,不過沒有具體說明是哪些內容。另一位以色列官員也說,內塔尼亞胡「閱讀並研究」了該計劃,「就像整個戰爭期間他收到的許多計劃一樣」,但同樣沒有透露其中是否採納了任何建議。
艾蘭稱,以色列內閣「確實」在按照他的建議行事,「意圖控制加沙北部」,但他所建議的圍困和切斷物資供應等情況「都還沒有發生」。然而,CNN指出,自本周以軍在加沙北部重新開展行動以來,加沙北部的糧食供應似乎已經完全停止,而此前供應已經非常匱乏。
10月6日,以色列國防部阿拉伯語發言人阿維切·阿德拉伊(Avichay Adraee)命令加沙最北部社區,即拜特哈嫩、賈巴利亞和拜特拉希耶的所有巴勒斯坦人離開,遷往加沙南部沿海的馬瓦西地區(Al-Mawasi)。以軍將馬瓦西稱為「人道主義區」,但該地區數月來一直遭到密集空襲。
10月12日,以色列軍方又增設了強制撤離區,通過投放傳單和在社交媒體上張貼公告,命令加沙北部賈巴利亞更多地區的居民離開。《華爾街日報》稱,這一系列命令這是自去年10月以色列在發動地面入侵前幾周首次要求加沙北部居民撤離以來,發出的最大規模的疏散令之一。
世界糧食計劃署(WFP)11日說,自10月初以來,沒有一輛食品卡車進入加沙北部。「幾乎整個地區都處於撤離命令之下,數千個家庭被迫在猛烈的空襲和地面軍事行動中逃離。」WFP上周的一份聲明說,「由於進入加沙北部的主要援助過境點被關閉,WFP的合作廚房被迫關閉,WFP無法再以任何形式向急需食物的家庭分發食物。」
英國廣播公司(BBC)認為,儘管目前尚不清楚以色列官方是否部分或全部採納了「將軍計劃」,但以軍在加沙的行動間接表明,該計劃至少對以軍的策略產生了強烈影響。而在以色列國內,雖然也有聲音質疑該計劃缺乏戰略深度,無法對戰事結果起到決定性作用,但許多媒體評論員一致認為,「飢餓和滅絕運動」比軍隊繼續在加沙拖延要好。
希伯來語新聞網站Local Call分析,「將軍計劃」的實施仍可能在國內外遭遇障礙,如引發黎巴嫩真主黨更強烈的反應,招致美國批評、歐洲國家制裁,加快國際刑事法院(ICC)對內塔尼亞胡等高層發出逮捕令。以國內過往的大規模示威遊行也表明,大部分以色列猶太人已經不再相信政府在加沙「全面勝利」的承諾,也不再相信「只有軍事壓力才能釋放人質」的想法。
不過,Local Call也提醒,這項計劃的提出者艾蘭本身曾擔任國安要職,離開政府後又經常在國內外媒體擔任撰稿人、發表評論,在以國內頗有影響力,發出的不僅僅是以國家安全部長本·格維爾、財長斯莫特里赫等極右翼代表人員圈子裏的聲音。「不管未來幾個月會發生什麼,公開提議餓死和消滅數十萬人這一事實被拿來辯論,恰恰表明了以色列社會今天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