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杜魯多穿着楓葉圖案的襪子參加《凱利與瑞安真情對話》節目。主持人凱利·里帕(中)和瑞安·西克雷斯特送了他兩雙印有他們照片的襪子。The Canadian Press
當杜魯多的任期即將結束時，人們不禁會想象集體鬆一口氣的場景——不僅是疲憊不堪的加拿大民眾，甚至杜魯多自己也會鬆一口氣，他終於能從自己造成的無盡屈辱中解脫出來了。
“新自由主義偶像”
近10年來，賈斯汀·杜魯多一直占據着加拿大的最高職位，不是作為人民的公僕，而是像王位繼承人一樣執政。
作為前總理皮埃爾·杜魯多的兒子(他出生時父親正在其首個任期中，後來父親又連任了三屆)，賈斯汀出生時就已經是個名人了。他的傳記作者斯蒂芬·馬希爾說，賈斯汀的家人曾多次稱他為“王子”。年輕時，賈斯汀談及從政時表示：“我一生都知道，只要我想，這隨時都可實現。”
為了開啟自己的政治生涯，他借用了父親的姓氏。2000年，杜魯多在父親的國葬儀式上致悼詞的表現獲得廣泛好評，甚至在葬禮過後，加拿大廣播公司還收到大量觀眾來電，要求重播杜魯多的悼詞。7年後，36歲的杜魯多決定參加議會選舉，並於次年在大選中險勝。2013年4月，杜魯多以78%的得票率高票當選加拿大自由黨黨首。2015年，44歲的他贏得大選，成為第23任加拿大總理。
杜魯多和其父親
“賈斯汀這個名字確實很有吸引力，因為它讓人產生一種懷舊之情。”資深民意調查專家達雷爾·布里克說，“當時加拿大政治動盪不安，由一群老男人掌控，甚至一些年輕領導人也顯得老氣橫秋，所以賈斯汀就像一股清新的空氣。”
杜魯多不僅是“王子”，也是“新自由主義偶像”。他集女權主義者、環保主義者、難民和原住民權利倡導者等身份於一身，揮舞着與巴拉克·奧巴馬相同的“變革與希望”旗幟。他推出了加拿大首個性別平等內閣，並因一句“因為現在是2015年”而聲名遠揚。
他在主流媒體上獲得了阿諛奉承般的讚譽，《時尚》雜誌為之傾倒，將他列為2015年十大“打破常規的性感帥哥”之一。一位來自七國集團的前歐洲領導人表示，在與杜魯多會晤時，人們排着隊與他自拍，把他當作搖滾明星一樣對待。
2016年，美國從奧巴馬時代轉向特朗普時代，杜魯多似乎延續了奧巴馬的政治路線。2017年，特朗普對移民採取強硬措施，而杜魯多決定向難民敞開大門——“對於那些逃離迫害、恐怖和戰爭的人們，加拿大歡迎你們，不論你們的信仰如何。多樣性是我們的力量。”特朗普頒布所謂的“穆斯林禁令”後，杜魯多甚至親自前往機場，迎接抵達加拿大的敘利亞難民。“他孩童般的魅力和五顏六色的襪子蒙蔽了許多人的雙眼。”英國《每日電訊報》評論道。
在2017年6月14日於渥太華舉行的同性戀驕傲遊行升旗儀式上，加拿大總理賈斯汀·杜魯多(右)與議員蘭迪·布瓦松諾比襪子。Reuters
然而杜魯多的“偶像”形象一直是風格大於內容。在精心策劃的社交媒體形象和他那著名的襪子背後，是新自由主義政策對加拿大工薪階層和中產階級的摧殘。房價飆升，許多加拿大年輕人的置業夢想變得遙不可及。由於政府的經濟政策偏向企業利益，忽視了為生計而掙扎的人們，財富不平等進一步擴大。
短短10年間，加拿大的聯邦債務翻了一番(從6120億加元升至1.2萬億加元)，幾乎相當於加拿大自1867年至2015年的總負債;兇殺率上升近1倍，吸毒過量死亡人數飆升4倍，平均每天有21名加拿大人死於藥物過量;軍費增加，軍隊規模卻下降，預期壽命原地踏步，合法大麻銷量卻大增——從2016年的2.4億加元增至如今的47億加元，即使考慮通貨膨脹，增幅也達到了驚人的1500%。
難怪杜魯多宣布辭職後，馬斯克第一時間感慨道：
“2025年真是不錯啊!”
“中國最好的盟友”
曾幾何時，加拿大堪稱與中國關係最好的西方國家之一。皮埃爾·杜魯多是首位訪問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加拿大總理，曾會見過毛主席。賈斯汀·杜魯多繼承其父衣缽時，中加在經貿、文化和外交等領域的合作關係蒸蒸日上。中國成為繼美國之後加拿大最大的貿易夥伴，雙方的合作前景充滿希望。
然而，在賈斯汀·杜魯多的任期內，這種良好的雙邊關係逐漸惡化為相互猜疑和經濟摩擦。渥太華採取的政治姿態和短視外交政策，犧牲了曾經充滿希望的合作關係。
這在很大程度上歸咎於杜魯多唯美國馬首是瞻的態度。2018年12月，華為首席財務官孟晚舟被捕成為中加關係的轉折點。根據美國提出的引渡要求，杜魯多政府選擇在孟晚舟途徑溫哥華時將其拘留。這一行動以遵守法治為名，卻對地緣政治影響視而不見。中國的反應迅速且嚴厲，加拿大在大國競爭中的脆弱性暴露無遺，向世界展示了過度依賴美國所付出的代價。
面對危機，杜魯多政府顯得束手無策。事件的影響超出了外交層面，波及到了經濟領域。中國對包括油菜籽、豬肉和大豆在內的加拿大主要農產品實施了限制措施，使這些嚴重依賴中國市場的行業陷入了困境。加拿大農民和企業為杜魯多的短視付出了慘痛代價。
除了對孟晚舟事件處理不當，杜魯多政府在更廣泛的中加關係上也是昏招連連(例如，在人權問題上公開斥責中國)。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評論道：“渥太華一再將自己定位為受制於美國優先事項的被動行為體……杜魯多未能制定出平衡而獨立的外交政策，反而讓自己的政府成為了中美對抗中的棋子。這種唯命是從的模式只會加劇緊張局勢。”
美國《外交政策》雜誌也認為：“加中兩國之間信任的削弱帶來了長期的重大後果。加拿大失去了進入關鍵市場的機會，並削弱了其在亞太事務中的影響力。杜魯多在處理中加關係時表現出了危險的道德姿態和地緣政治的幼稚，損害了加拿大的國家利益。”
該雜誌繼續寫道：“孟晚舟事件將作為一個警示故事被銘記，提醒人們外交政策應以戰略眼光為導向，而非簡單的效忠。加拿大未來在全球事務中的新篇章，必須由那些懂得有效外交是為了促進國家利益，而不是追求短暫掌聲的領導人來書寫。”
2021年9月25日晚，孟晚舟在結束被加拿大方面近3年的非法拘押後，乘坐中國政府包機抵達深圳寶安國際機場，順利回到祖國。新華社
杜魯多政府的外交幼稚並非僅限於中國。幾乎在同一時期，渥太華與印度之間的關係也急劇惡化，雙方口水戰的激烈程度較之中加有過之而無不及。杜魯多再次暴露了自己的裝腔作勢和考慮不周，導致了一場外交災難，使加拿大又一次在全球舞台上顏面盡失。美國人再度對自己北方鄰居的表現感到不解：“除了加拿大總理自己，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動機，”《華盛頓觀察家報》如是評價加印外交戰，“很明顯，中國不可能期待比賈斯汀·杜魯多更好的盟友了。”
“美國的第51個州”
杜魯多對美國的唯命是從，幾乎沒有為加拿大贏得多少尊重。他非但沒有獲得公平待遇，反而一再受到美國領導人的冷落。從貿易談判到國際政策協調，杜魯多領導下的加拿大一直被視為“小夥伴”，他的讓步只換來了輕蔑和嘲笑。
2017年10月，特朗普在白宮會見杜魯多視頻截圖
在重新談判《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的過程中，杜魯多的屈從姿態顯露無遺。特朗普將談判視為一場零和博弈，不僅多次對加拿大的談判代表出言不遜，並威脅要將加拿大完全排除在外。
為了確保新版協議——《美墨加協定》(USMCA)的達成，杜魯多政府最終接受了多項不利於本國的條款，例如削減了乳製品行業的出口配額，並限制了加拿大與非市場經濟體簽署貿易協定的自主權。即便如此，特朗普仍不忘在2018年七國集團峰會後公開貶低杜魯多，形容他“軟弱”且“不誠實”。
表面上看，喬·拜登政府上台後，由於兩國在價值觀上的接近，似乎給加拿大帶來了一絲喘息的機會。然而，現實卻並非如此。拜登上任伊始便宣布取消Keystone XL輸油管道項目，這一決定直接打擊了加拿大能源產業的核心利益，而杜魯多對此的回應僅僅是表示接受。
貿易爭端進一步凸顯了這種態勢。特朗普以“國家安全”為幌子對加拿大鋼鐵和鋁徵收關稅，堪稱是對美國最親密盟友之一的嚴重侮辱。雖然杜魯多以反制關稅作為報復，但他的言辭卻唯唯諾諾到了幾近卑躬屈膝的程度。美國的關稅持續了將近一年才取消，加拿大也沒有獲得任何實質性的讓步。
也許最能說明問題的，是美國官員和媒體在討論杜魯多本人時，經常採取的那種居高臨下的語氣。他對進步主義政治的強調和他精心打造的公眾形象，使他成為眾矢之的。他標榜的“覺醒文化”政治理念雖然在自由派圈子中頗受歡迎，卻未能贏得美國的實際尊重，反而時常成為嘲諷對象。
這再次證明，一味迎合美國並不能提升加拿大的國際地位。即使你已經為美國兩肋插刀，“山姆大叔”也不會因此而手下留情。特朗普為何敢於一再稱呼一國總理為“州長”?用加拿大《卡爾加里先驅報》的話來說，“很難想象還有比這更嚴重的侮辱”。在國際政治舞台上，一個自輕自賤的國家不可能贏得全球的尊重，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讓人難以相信賈斯汀·杜魯多竟會不懂。
“如今，加拿大已成為全世界的一個警世故事，它的國際地位如此之低，以至於唐納德·特朗普毫不顧忌地建議將其併入美國。無論是其失敗的經濟、崩潰的移民體系，還是不人道的安樂死制度，‘加拿大’這個詞都已經成為了西方一個政治時代的象徵，而這個時代正在走向終結。”《每日電訊報》評論道。
在這個時代行將終結之際，有一個問題值得深思：一個僅有酒店保安、滑雪教練、三流演員和中學教師經歷的人，一個幾乎沒有治理國家經驗的富家子弟，如何能夠在加拿大擔任總理長達10年?
這個問題，《外交政策》已經替我們解答了(那些將“至少西方允許批評”作為遮羞布的自由派們可以鬆一口氣了)：
“一個擁有如此特權、如此平庸的人卻能長期擔任總理，這不禁讓人對加拿大民主制度的健康狀況產生了深刻的疑問。杜魯多的長期執政說明了結構性缺陷，即魅力和家族傳承壓倒了能力和責任。這是一個發人深省的提醒：當政治戲劇被誤認為是真正的治理時，風險是巨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