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香港藝術館正在舉行「提香與文藝復興威尼斯畫派—烏菲茲美術館珍藏展」。
近日看威尼斯派畫展,想起年輕時曾修讀「西方藝術欣賞」課。這個課由知名畫家陳學書先生講授。每周兩小時的通識班,不必測考,一半時間用作藝術欣賞。雖然同學大多跑了去吃午飯或忙別的事情,我也不例外,但總會找些時間重溫老師所介紹的作品。
那時別說真跡或複製品,在圖書館找到的彩印畫集仍不算充足。但我無意作畫,反而想多了解畫家的創作背景,因此買了陳先生推薦的《西洋美術史》作參考。唐德鑑這部美術史寫於上世紀六十年代,雖也略及畢加索、蒙特里安等現代畫家,但畢竟偏重古典主義和寫實派,對現代藝術似不予肯首。書內的附圖亦全為黑白,不能即時欣賞色彩之美。對各時期、地區、畫派的討論可謂詳細,但當時也就有一點「無從着眼」的空泛感。
八十年代後,各地美術館的藏品陸續出現於本地展館,印刷精美的畫冊隨便可購買,但那種對真跡的好奇心也日漸減退。為何?那不滿足感正可濃縮為一句「諸美皆備,只欠具體。」
畫作、雕像、建築,本非為放置於美術館內而創作的。它們或懸掛於貴族名流的宅邸,或布置於教堂或會堂,或豎立於大道和公園,既寫真又似幻想,能諂媚也能諷喻,不但感人還可進財,而始終與公眾世界民眾意識不可分割。藝術品,即使怎樣疏離於群眾,也必然與當時社會共存過一段時日,有它們的意義和品位,而往昔社會及其變遷又與今日世界不可分割。
這使我回頭明白《西洋美術史》何以強調歷史脈絡。論及文藝復興時期威尼斯畫派,唐德鑑指出:「這裏的富裕市民過着豪華的生活,追尋世間各種賞心樂事……威尼斯位於海濱,濃厚的水氣使日出和日落的景色特別多彩壯麗……從東方輸入的色彩鮮艷的琺瑯、珠寶首飾和紡織品極為當地人所喜愛……」無論上下階層的人都喜愛色彩,畫家也特別講究色彩的渲染。我們不能回到那年代和那環境,卻可以體會,把平面色彩看得更立體些。
所以要單單研究色彩、線條、透視,一部繪畫初階已夠了,不必看史。但要了解「威尼斯畫派」,就不能不知那時的社會背景,為何提香(Titian)的《花神》只見金光逼人而不覺得模特兒胖乎乎?為何丁托列托(Tintoretto)後期的人物線條拉長了而顯得騷動而緊張?為何巴薩諾(Bassano)的聖經故事色彩淡薄得像鄉村景致?「盡信書不如無書」,不過,有書本的提示,看畫便多了一分歷史的深度。